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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玉堂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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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堂殿已經許久無人居住, 因為新晉的蕙嬪要搬進去,幾十個宮人前前後後整整收拾了半個月。

冉喬鳶的肚子六個半月大的時候, 她終於離開太承殿, 前往周長誦新調給她的地方。

已經十一月底,玉堂殿裏暖融融, 熏香爐燃著銀炭,窗子微微打開一點, 用來透風。

秋月跪在杌子上, 袖子卷起,低著眼睛為床上坐著的美人輕輕按腿。

冉喬鳶已經進入第七個月的孕期,她開始小腿酸脹, 腰也酸痛, 兩只腳都腫了一點,平日裏不肯再多走路。

但許嬤嬤全權負責她的起居飲食, 每天都要帶著她出去走一走, 沿著玉堂殿後的小湖繞一圈。

秋月收回手捋下衣袖, 低著頭輕輕彎腰:“娘娘,藥已經晾好了。”

是安胎藥。

周長誦不來, 冉喬鳶喝的藥都減了不少, 她不需要每日都掐著時辰喝補藥, 也不需要燃整夜的安神香才能沈穩入眠。

聽到話的美人, 伸出手揉了揉眼睛,然後扶著腰慢慢站起來。秋月跟著起身,靠過去攙她的手臂。

喝藥用膳, 然後跟著許嬤嬤出去消食走動。

冉喬鳶整個上午要做的事都一如既往沒有變化,她已經熟悉新的住處,也快要適應沒有周長誦出現的生活。

太承殿的那架秋千也被搬了過來,但是冉喬鳶現在已經不敢亂搖,最多只是上去坐著,然後默默想事情。

許嬤嬤垂手立在一邊,眼觀鼻鼻觀心,好像一點都不在意冉喬鳶心裏在想什麽。

她站在局外,比兩個局內人看的清楚的多。

蕙嬪不是不喜歡陛下,只是陛下的愛和欲叫她害怕。而陛下,陛下實在不懂,他太年輕,不知道抓的太緊,結果反而是留不住。

午膳應時而上,冉喬鳶張望了一會兒,等所有菜肴擺放整齊,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。

“芳碧和蘭碧呢?”

其實她一早就問過,但是許嬤嬤說她現在身子重,兩個小丫頭不懂這些事,所以不讓她們近身伺候。

冉喬鳶覺得有點道理,而且她那時候情緒不穩定,周長誦又忍不住,隔幾日就來太承殿偷偷瞧她。而只要發現周長誦的影子,冉喬鳶就渾身僵硬不能動。她怕兩個小丫頭受她的牽連被怪罪,所以幹脆默許了許嬤嬤的做法。

現在算起來,她已經快半個月沒有見到芳碧蘭碧了。

許嬤嬤還是一臉平靜,下拜行禮然後回答。

“回娘娘,兩個小丫頭玩心重,性子也不沈穩,所以奴婢回稟了陛下,已經將人放出去了。”

“放出去……?”

“是,陛下派人為她們找了寄居的人家,等過個兩三年,就該嫁人生子了。”

冉喬鳶睜大了眼睛,不敢相信:“沒有人告訴我……”

許嬤嬤繼續講下去:“是奴婢想的。娘娘今非昔比,以前太承殿現在玉堂殿的宮人,也是放了一百顆心在娘娘身上。”

她停頓一下,看美人默默低下頭,放在桌上的手指開始慢慢合攏。

許嬤嬤知道這是冉喬鳶聽進去的意思,她於是放慢速度,仔仔細細為她分析。

“不說那兩個小丫頭,娘娘身邊的人,奴婢也好,秋月也好,還有底下叫的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,誰不是指望著娘娘好好的,指望著沾娘娘的光,走路都能挺起腰?”

冉喬鳶沒有說話,許嬤嬤嘆了口氣,她聲音輕輕,帶著一點無奈。

“娘娘要是不在意,奴婢想說一句話。”

桌邊的美人恍惚擡起頭,看著她還沒有反應過來。

心裏生出一點憐愛,許嬤嬤微微收起下頜,彎腰低眼,對著這位她自己選定要扶持的美人開口。

“陛下一直在等娘娘,雖然如此,但娘娘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。不見面不講話,陛下又怎麽會知道娘娘的心思?”

一直等到午歇躺在床上,冉喬鳶才總算想起,這樣的話,蕓姵也對她說過。

那個時候蕓姵希望她能和周長誦開誠布公,因為她剛剛能夠像這個世界任何一個正常人一樣,能被所有人看見,有了影子,可是周長誦不能接受。

所以她在心裏憋了一股氣,覺得周長誦奇怪又固執,為什麽自己不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,一定要躲起來不能被別人看到?

但是周長誦不會聽她的解釋,也不願意相信她的話,最後又做足準備把她送出宮。

現在也是這樣,她說出口的拒絕都被周長誦當做撒嬌討饒,他不想停止的時候,冉喬鳶是絕對沒有辦法阻止他的。

好像一切又回到起.點。

冉喬鳶也嘆了口氣,她陷入僵局,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夠讓周長誦好好聽她講話。

而且,她想起系統之前的通知,知道有人因為她的存在而失去性命。

會是蕓姵嗎?

她不得不去找周長誦了。

因為冉喬鳶搬去了玉堂殿,周長誦也由於政事繁多不怎麽回寢殿,所以要找人,冉喬鳶還真的有一點無從下手。

她猶豫了幾天,終於打算向許嬤嬤求助。

許嬤嬤好像很早就預料到她的行為,吩咐秋月出去找人,下午就來了回信。

“今日休沐,陛下是一定會回太承殿的了。奴婢叫人準備準備,晚上娘娘就可以去見陛下了。”

許嬤嬤好像很高興,臉上喜氣洋洋,為冉喬鳶知道邁出第一步,也為自己得到她的一點信任。

但是冉喬鳶心裏有點奇怪,她想了一會兒,覺得現在的重點,是確定周長誦的黑化有沒有蕓姵的原因,順便問一下兩個小姑娘的情況。

所以心裏出現的那一點點異常,被她輕輕壓了下去。

晚上果然很順利。

冉喬鳶被盛裝打扮,許嬤嬤給她找了一只鎏金小手爐抱著,又裹了一件厚厚的披風,在此之前,她還去浴池沐浴,肌膚被摸上香膏,渾身都散發香氣,連頭發都染上。

她有點不習慣,但是許嬤嬤說,這就是後宮嬪妃面聖之前的慣例,誰也不能不做。

心裏奇怪的感覺又湧上來。

但是冉喬鳶沒有可以反對的話,許嬤嬤是正確的,一直都是這樣子。所以哪怕她皺著眉毛,還是被宮人簇擁著上轎輦,又被簇擁著進太承殿。

等到周長誦坐在大殿的椅子裏,因為她的突然到來而不知所措,但臉上是明顯的欣喜,而許嬤嬤卻在她身後提醒她,雖然身子不便,但也要下拜行禮。

冉喬鳶終於知道為什麽她會覺得不舒服了。

並不是系統懲罰的後遺癥,她已經完全脫離那個宮女的情緒,讓她不安的,是另外一件事。

冉喬鳶站在原地,小手爐被她捧在手心,剛好擱在肚子隆起的地方。披風已經被解下,露出裏面藕紫豎領對襟長襖和牙白織金下裙,配上她嬌美的面容還有渾身甜膩的香氣,完全是一名得寵妃子的模樣。

她為這個認知而感到隱隱的氣憤與羞惱。她不再是周長誦心裏要藏起來的小秘密,逐漸變成了他後宮裏一位普通的嬪妃。

許嬤嬤跟在冉喬鳶身後,看著這位蕙嬪娘娘一開始都乖順聽話,就算有微詞也被她勸下去,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順利回到陛下身邊。

但是很快她又開始不配合,站在大殿久久沒有下拜。

是許嬤嬤一直照顧冉喬鳶的孕事,所以很明白她近日都小腿酸脹,下跪有了一點難處。但是這只是走個過場,看看陛下驚喜的樣子就知道,他不會讓冉喬鳶真的跪下去的。

忍不住湊過去提醒,許嬤嬤壓低了聲音:“娘娘,行禮……”

而周長誦迅速站起身,已經迎了上來。

於是兩個人都聽見了她的話。

冉喬鳶別過臉又很快轉回來,盯著周長誦的眼睛,語氣有點委屈:“我的腿抽筋了……”

她沒有撒謊,裙子底下的小腿隱隱作痛,動起來就僵直了一條線一樣,腳腕都轉不動。

周長誦立刻彎腰下去查看,手鉆進她的裙擺摸上冉喬鳶右邊的小腿肚。

然後擡起頭問她:“是這裏嗎?”

冉喬鳶側了一點身子,單手抱住小爐子,另外一只手伸出去要扶周長誦的肩膀,但是她的肚子阻礙了她,周長誦於是也伸出另外一只手,緊緊握住了冉喬鳶的,好讓她站穩。

快要一個月沒有碰到過冉喬鳶,手心裏柔嫩溫熱的觸覺讓周長誦的身體逐漸舒展,他擡起頭,單膝跪在地上,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放松。

“是嗎?”

冉喬鳶嘟著嘴,由著他握著自己的手,但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。

“站不住。”

周長誦的眼睛彎起,握著冉喬鳶的手起身,從她的裙子底下出來的那只手則是摟上她的腰:

“抱你去床上。”

美人像是勉為其難點了點頭,然後又立刻笑出來。

彎腰下去攔起美人的腿,就聽見冉喬鳶急忙抱住他的脖子,在他耳朵旁邊輕聲叫。

“要慢慢的!”

周長誦放輕動作,把肚子鼓鼓的冉喬鳶整個人抱起來,然後走到屏風後。

沒有人叫她退下,但許嬤嬤也確實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,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,才恍悟過來。

下意識朝著內殿行禮,許嬤嬤一面往外退,一面在心裏迅速盤算起來。

她從秋月嘴裏知道有一個叫做蕓姵的宮女,曾經在宮外,就是她伺候的冉喬鳶,不知道為什麽後來芳碧蘭碧進宮了,她卻沒有。

但是已經不重要了,許嬤嬤甚至有點慶幸,她來到冉喬鳶身邊的時候,冉喬鳶是獨自一人。芳碧蘭碧根本翻不起大浪,玉堂殿裏,她才是除了蕙嬪之外最大的人。

看看陛下現在對蕙嬪的樣子吧!

許嬤嬤腳步輕快,從來沒有這樣覺得揚眉吐氣過。

對周長誦那份天然的懼怕已經退去,雖然冉喬鳶心裏還有疙瘩,但她確定自己是不願意離開周長誦的。

她想好好和他說話,讓他明白自己的心。

太承殿的美人榻已經很久沒有人躺上去,冉喬鳶手心貼在靠枕上,望著坐在榻沿輕輕為她捏腿的黃袍少年。

真奇妙,他居然是自己肚子裏小孩的父親。

冉喬鳶微微仰起身,周長誦很快就擡起眼睛看著她。

“按重了嗎?”

他的力氣大了不少,也不怎麽懂如何為孕婦放松,完全憑著直覺,一面觀察冉喬鳶的反應,然後來調整自己的動作。

冉喬鳶搖了搖頭,伸手往他那裏靠過去。

周長誦明白了她的意思,坐到她身邊去,把人整個抱進懷裏。

“周長誦。”

冉喬鳶還有點氣悶,故意不要像別人一樣稱呼他為陛下。

但是周長誦毫無怪罪的意思,鼻子湊過來聞她身上的香氣。

“怎麽了?”他的鼻尖輕輕皺了皺,“換了熏香嗎?”

不是玫瑰的味道了。

冉喬鳶抓了抓眼皮:“好像是……”

她也不知道許嬤嬤為她用了什麽香。

不過重點不是這個。

在心裏默默做好了準備,冉喬鳶終於擡起頭,向周長誦問出了今日第一個問題。

“蕓姵……她還好嗎?”

聽到問話的周長誦,只是楞了一瞬,很快又恢覆先前放松神態。

“怎麽突然問這個?”

他沒有要回答的意思,但是冉喬鳶忍不住,她的心砰砰跳,手指無意識揪緊周長誦的衣袖。

“那,芳碧和蘭碧呢?”她換了個問題,想知道周長誦是怎麽對待這兩個小姑娘的,或許可以知道一點現在他對她身邊人的脾氣。

周長誦低頭望著她,眼前浮現的是那一日被人先後拖走的兩個粉衣宮女,好像是有一個叫什麽蘭碧。

“是跟著你的兩個小丫頭嗎?”

冉喬鳶連忙點頭:“許嬤嬤說她們出宮了。可是為什麽沒有人跟我說,我還想見見她們呢……”

說到最後就有點沮喪,看起來那些在她身邊待過的人,最後都不怎麽樣。

周長誦摸一摸美人梳起的發髻,上面一只金燦燦的紅寶分心發插。

“你現在不方便,等小孩生下來,我再叫人進宮,來陪你說話好嗎?”

也沒有別的辦法,冉喬鳶點了點頭,又忍不住回到最先的那個疑問。

“可是蕓姵呢?她有照顧我的經驗,叫她和許嬤嬤一起來照顧我好不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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